他命中注定要和这门功夫纠缠不休,为何不拿它去做点好事儿?
魔功是死的,人却是活的,若是白少央在此,必定也会给出如此说法。
即便要走火入魔,那他也还有一年半载的时光,而在失控之前,他至少可以解放林中黑蝉,至少可以杀了九山幽煞这老魔头,救下困在山上的无数童男童女,为这中原武林除去一大害。
以黑蝉之秉性,想必也不愿一直呆在鬼头山上,做些取人性命的活计,若是能让他得了自由,不受九山老怪约束,不知该有多好。
陆羡之越想越是兴奋,心中不禁升起了万丈豪情。
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,这数十年的功力丰富的不仅是他的听见嗅觉,还有他的雄心与野望。
虽然这雄心却还带着点未见风雨的天真,这野望还掺着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但他的步伐已经迈出去了,心思也飘出了这片林子,跟着风声和水声一道流向了林中黑蝉的小屋。
他不必怕迷路,也不必怕再掉入地缝,因为空气的流动声时时刻刻都在他耳边徘徊。
这声音越来越密,越来越响,让陆羡之走得越发顺畅,也越发思念起林中黑蝉的声音。
陆羡之一想起他的声音,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这位教师的身边,向他炫耀一下自己的感官,让他也知晓自己的一番奇遇。
但等他走出这片密林之时,那些欢喜和雀跃却统统不见了。
因为周遭的一切都太静了。
静到鸟声全无,蝉声隐去,连那风声也冻在了空气中,搅不动,拌不开,黏黏稠稠地惹人厌。
可是这些东西没了之后,却有一样东西涌了上来,占据了陆羡之的全部感官。
这东西就是血腥气,铺天盖地的血腥气。
血气几乎是无所不在,无处不至,把小屋附近的各个角落都塞得满满当当的,像有意识一样挤压着陆羡之的身躯,迟缓着他的脚步,逼着他慢下来,停下来,不敢再往前进一步。
这是谁的血?
是谁在屋子里?
陆羡之果真停了下来,像被下了咒语一样,又僵又直地站在了门口。
直到里头传出了一丁点声响,他身上的咒语才被解开,身体像是被人催着往前走,僵僵直直地动了起来。
屋门很轻易地便被推开,灰尘和血气迎头砸来,砸得陆羡之身上发冷,还险些被里头的一把椅子给绊倒。
这里头的一切布置都被他牢记在心,可这椅子偏偏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,它本该在床边,不该在门口的。
陆羡之接着走,踩过被打到地上的盆子,踢开一些碎铁片、刀片,他听见了苍蝇和蚊子嗡嗡飞舞的声音,闻着那越来越浓的血气,仿佛喉咙里堵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,透不过气,说不出话。
血气里裹挟着腐烂的气息,像瞧见了猎物似的欢快地迎了过来,迎得他身上发颤,脚底打滑,整个人都似是在一堆锅碗瓢盆的海洋里漂流。漂着漂着,他就漂到了那声响和血气的来源。
他听见了一声衣角的轻响,仿佛是有人在翻身,然后又听见了脚下的人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|吟,然后开了口,用沙哑无比的嗓音问道:“你……你来了?”
这人不知是流了多少血,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。
陆羡之一听见那熟悉的声响,眼眶跟着一热,半跪下来道:“蝉兄……到底是怎么了?”
他顺着对方的袖角下手一摸,忽的发现自己摸着了什么粘粘稠稠、湿湿热热的东西,然后脑子里就轰地一声炸开了。
“你的手……你的手怎么少了一大块儿!?”
他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利而仓惶。
林中黑蝉虚弱道:“被……被九山老怪养的大猫挠了一口……不要紧……”
他的声音微弱得像是一只初生的小猫,身上却传出了尸体般腐臭的味道。
陆羡之继续上手摸,从双手摸到躯干,再从躯干摸到腿脚,竟没摸到一处好的地方,几乎每个关节都是粘稠和绵软的。
然后他才猛然间明白,林中黑蝉身上所有重要的骨关节都被人捏断了,他的经脉没有一块儿是完整的。
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、完完全全地废了。
短短一瞬,陆羡之就仿佛听见了血液在他身上凝固的声音。
他茫然地睁大眼睛,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,任那未成形的字眼在舌苔上跳跃着,涌动着,可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滚烫的碳,不多久就冒出了烟,还有一种火烧火燎般的刺痛感。
他点了对方的穴道来止血,又撕了衣条来止血,可却忽然发现这血已经凝固,伤口却还在发臭。
陆羡之终于忍无可忍道: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他们是发现你把我带了进来?”
林中黑蝉开了口,一字一句,缓缓慢慢地说出了真相。
听完这所谓的真相,陆羡之却忽的呆住了。
他木楞木楞地跪在那儿,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愕然,不如说是麻木了。
那个被他救过的少年,那个因为他的侠义心肠而活下来的少年,没有逃到山下,而是不幸地被人抓住。
为了活得更久一些,他自然是无话不说,三言两语之下就说出了陆羡之的所在,让九山幽煞疑到了林中黑蝉的头上。
但是受害的人却不是陆羡之他自己,而是庇护过他,救过他性命的林中黑蝉。
他的一时冲动和热血上涌没有给他带来灭顶之灾,却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了无可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