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道:“南箓,一朝成魔,万劫不复。”
南箓却笑着:“我是早已万劫不复的,从最初到现在,你都看得明白。”
沉黑悲伤眼的微垂,转了话题:“仙魔大战,该是你出场的时候了。”
“我要去泰戏山。”
黑箬平平的声音忽而高了稍许:“栋栋兽凶猛,而且就算你猎到了,那也只是个不切实际的传说,怎能为此误了大事?”
“那便让他成魔?我取那王位江山,大败魔界放出白夜赎一个万年的罪又有何用?”
“这是我们的计划。”
四周顿时安静了,红红的月高悬如血,落得寂寞的夜满是旖旎的雾,花香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,那是喝足了鲜血后所散发的甜腻味道,从泗河一直蔓延到倪郸魔都。
黑箬抬首时,只见了南箓一片漆黑的影,决绝地融入暗夜中。
魔界的四时不变,日夜更替无声无息,稍不留意便有时间停止的恍惚,而那金灿灿的阳光从不知怜惜光阴,不曾放慢它的脚步。
南箓已经离去十日,张至深自从知晓自己变了物种后就窝在赤云宫当起那缩头乌龟,一日三餐由月姬打理,想到自己骇人的双目,便觉无脸出去面对魔界众生。
他问月姬:“你是如何成的魔?”
月姬如瓷器般的面容淡淡道:“我生来就是魔。”
“谁生的你?可是有父母?”
“魔族没有亲人,我们生于万物之中,从醒世那一刻起就知如何生存。”
“所有魔族都是如此?”
“也不尽然,像南箓,他由妖而来,修炼了千年才成的魔;有那在浑浊之气中孕育而成的魔最是凶残;也有魔族相互通婚生子,但魔不存在亲情,新生的孩子大多被弃之荒野,生死由命,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魔。”
“那黛烟呢?她也是天生的魔?”
“她是魔族诞下的子嗣,最纯粹的魔,可那又怎样,优柔善良的魔往往不会长命。”
张至深微微一愣,那话便像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身上,欲再问时,对上月姬冷漠的面容,便觉越问越是心伤,不若不问。
他在赤云宫缩头的第十一个时日,尚户司的贺尔蒙大人终于觉察缺了一位同僚,便将手头文书推之给旁人,整了整衣摆往赤云宫行去。
张至深将一桌的猪膀子啃得一个不剩,还微微打了几个饱嗝,月姬便道贺尔蒙大人来见,他挥了挥手,又是一个饱嗝:“不见。”
“他坚持要见你。”
张至深擦了擦油光锃亮的嘴:“那便让他坚持,反正也进不了赤云……宫……哈哈,贺大人你怎么来了,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,你看,我刚用完膳,否则还能有幸与大人共膳。”
那贺大人满脸是笑:“原是张大人宿疾又犯,不能司职,这也情有可原,不知张大人犯的可是甚么病?魔界医者可能治否?”
张至深打了一个嗝再接一个,连打五下,表情又呆了三下:“不是,我是说大人你用膳否?”
贺大人恍然大悟: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
“看来大人还未用……”
“原是那人界才有的痔疮病又犯了,这次犯得定然不轻,张大人连魔瞳都现了出来。”
张至深涌到喉咙的嗝都给噎了回去,敢情是这贺尔蒙大人的宿疾才犯了。
贺大人滔滔不绝:“老夫查阅书籍典据,这痔疮病实乃厉害之疾,你与我王欢爱,最易触发此疾,并且有传言,得了此疾者,最易有孕生子,张大人最好节制些许。”
张至深凤眼一瞪,浑身打了个激灵:“胡……咳咳,在下是男子,怎可能有孕,贺大人定是看错了书。”
“痔疮病是小事,失了魔力可就不得了,更何况当前仙魔大战,不可生意外,我王前赴战场,魔后更应主持大局。”
张至深正盯着窗外一支花走神,忽然回头:“南箓去了战场?”
“正是,王不曾告诉你?”贺大人忽然就耳顺了。
张至深恍惚着摇摇头,又点头:“啊,他说过,我只是忽然忘了……忘了。”
“老夫查阅些资料,也知些痔疮的治愈之法,不知张大人愿意试否?”
“纳纱狐族体质都有些许奇特之处,不知在你身上可行得通。”
“若是有了身孕,那又另当别论……”
……
张至深一个字也听不进,只觉那贺大人的声音如蚊子般在耳边嗡嗡响,搅得他脑子越来越乱,好似掉进一洼泥潭,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,却还想抓住些什么。
那贺大人口若悬河,滔滔不绝,也不知说了多久,张至深再回神时,只道了一声:“月姬,送客。”
贺大人受宠若惊,连忙拱手:“多谢魔后赏赐。”
“贺大人请。”月姬恭敬道。
也不知那贺大人究竟听成了甚么,竟还喜气洋洋地走了。
月姬回来后,张至深问她:“这贺大人究竟是真耳背还是假耳背。”
月姬却道:“或许是真,亦或是假。这耳朵听到想听的话时便是顺的,听了不想听的话它就背了,时顺时背,时真时假,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便同虚幻般,你只当做甚么也没听到便好。”
“南箓去了哪里?”
“他去了泰戏山找栋栋兽,你不是知道么?”
“可贺大人却说他去了仙魔交战的泗河边境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