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”
女子毫不理会,裙角一摆,便隐入了墓碑后。承云双腿早已麻木,挣扎着探身去寻时,只见墓碑之后,一片寂静。
承云独自站在荒草间,知再寻也无益。官吏们也跟上来,小心的护在一旁,显是心有余悸。
阳光直直地射下,此时已近正午了。承云想起新原县的水灾,便回转过身。
待走到路边,重牵过马。承云回身看去。只见墓旁的桦树上,一条白绫绕在树枝间,风吹开浓密的树荫,白光在树叶间一闪一烁。阳光还照耀着,而那白光所射出的幽冷之气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。
承云回望良久,脑海里却又回想起刚才女子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:元德十五腊月日,正是南桥新骨时。
悠悠天地间,只有这句话不断重复。跨上座马,马嘶长鸣。
承云心中却在想着,那个如仙人般的女子,她是谁?
承云回到明正府时天已经黑了。梁上俱已挂上了八角形的彩盈灯,照得府内一片光亮。
承云素常不喜铺张浪费,看见此景不由皱眉,责道:“为何仍未熄灯?”
身后的官吏答道:“是秦姑娘吩咐我们不要熄灯。大人回来的晚,秦姑娘担心您挑灯笼不方便。”
承云这才减了怒意。虽觉不必多此一举,但也知她一片好意,见她体贴至此,心下不禁一阵感动。于是问道:“秦姑娘睡了么?”
正在这时,便见前面几个丫环挑着灯过来了。灯影遮盖了面庞,待走近些,才看到竟是秦玉然亲自持灯来了,几个丫环侍立在一旁,远远地看见承云,便都走到玉然身后去了。
秦玉然身着湖蓝色衣裙。衣带松弛,发髻随便绾着,行动间,落下一两缕发丝,显示换过晚妆。玉然脸上欣喜可明,快步走上前来,道:“你可算是回来了,我正打算出去接你呢。”
承云笑道:“什么事竟这么急着见我?”
玉然脸颊微红,摇头道:“没事。”
承云道:“时辰不早了,你先回房吧。”
玉然轻应一声,却没有移动脚步。承云微笑地看着她,玉然低下头去,忽然笑了起来。承云道:“开心什么?”
玉然抬起眼眸,眼中笑意一闪一烁地,却不言语。承云道:“若真没事,我可要走了。”
玉然拉了拉衣袖,踌躇道:“你送我,好么?”
承云道:“不好。”
玉然没料到他有此回答,狠狠地一跺脚,拂袖便转过身去。没走几步,身形却又定住,回身看时,承云还站在原地,含笑望着。承云见玉然回头,便向身边侍从吩咐了什么,于是侍从纷纷告退,承云自持一灯赶上玉然。玉然这才回嗔作喜,眸中流彩纷呈,不觉间,已落下承云几步远了。
位于洺城官衙后的明正府是元德三年为方便官员家眷居住而建造的,虽不怎么华丽,但也十分的大气,正堂、书斋、内室、甚至小姐的闺房,竟是样样俱全。至于承云孤身一人,明正府内却有大半的房舍是空的。秦玉然自来到洺城后便借住在后屋的西厢房内。
虽然承云与玉然自幼相识,但自从承云离开京都后便再无来往。此次却不知为何缘故玉然独自一人来到洺城,玉然不说,承云也不强问。况且宦游乡外,故人前来也让承云感到几分亲切,也便留她住下了。
推开房门,炉香已快燃尽。袅袅轻烟拢在炉旁,如雾云缭绕。
玉然从丫鬟手中接过茶递给承云。承云双手接了,也不多问,只自品茶。倒是玉然站立一旁,不知何所应言。
待承云一盅茶饮毕,玉然再也按捺不住,道:“你还要喝多久?”
承云笑道:“不是你请我喝茶的吗?”
玉然的脸颊瞬时又红了,丫鬟乘此时推出房间掩上房门。玉然轻声道:“我画了一幅画。”
承云道:“在哪里?”
“案上。”
承云起身向里屋走去。因二人自幼亲密,也无什么避讳。撩开帷幕,只见床前银钩轻垂,纱帐只自然覆着,洁白而素净。只有一条澄金色的丝带系在帐角,正是玉然扎发髻的带子。待玉然也进来时,承云向她看去,只见她发髻间一条桃红色的丝带绾住垂下的发丝,丝带余出的部分便系成蝴蝶结,每走一步就微微摇摆。承云想到的却是她小的时候扎红头绳的情形,扎法虽一样,但仔细看时又觉与小时候有什么不同。
玉然见他如此,啐道:“让你看画呢。”
承云方走近书案,案上果然放着一张长约五尺的宣纸。画中一座庭院隐于山水之间,浮云流水处墨痕深浅。庭院之内,一女子站在露台上凭栏而望。顺着她的眼神看去,只见山涧幽谷间,一男子倚舟垂钓。
女子用浓墨渲染,身虽在此,心却乎已随流水而去,浸在这一片天地寂寥中。男子身形却极淡,但悠闲之态尽显,绝俗雅致。承云不禁赞道:“有趣。”
玉然见他欢喜,便问道:“怎个有趣法?”
承云道“心中闲逸无所求,这正是隐士意境啊。”
玉然眸中一黯,淡淡道:“你看他只顾钓鱼呢。”
承云道:“还有什么能比这自然之景更动人?若是能在如此仙境中垂钓,我亦无憾了。”
玉然道:“你想做隐士?”
承云沉吟一会儿,道:“有太多事情割舍不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这次新原县灾情严重,救援物资远远不够……”
玉然打断他的话道:“不说这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