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信号相当弱,听筒那边的人似乎很急促地在说,我在这边断断续续地、很努力地听,然而十几秒已过,双方基本无法沟通。
雨,瞬间明显,疾速从头顶密实交错相连的枝叶里钻下来。马夫们彼此间用自家话讨论着些什么,脚程越来越快。
我在马背上拧身扭头地变换各种姿势,试图以最佳角度配合手机信号……如此这般,手机终于自行断了线。囧……
再回拨,信号全无。
因为顾着接电话,我的外套已给雨淋得半湿。脖子里一凉,我赶紧从背包里翻出雨衣罩在身上。
雨势越来越强,马夫们甚至是小跑起来,我们也在马背上一路小跳。
我的马夫回头告诉我:“前面有个棚子,我们先去那里躲躲雨。”
我抹了把脸问他:“每天都会下雨吗?这森林里?”
他轻轻喘着气,回答:“没有的。有时候下。今天下得有点大!你衣服都湿了吧!”
我说:“是啊。好冷!怎么会这么冷,这还是夏天呐!”
他笑着回答我:“原始森林里就是这样的。你看我们穿这么厚就知道!”他拍拍肩上那条牦牛毡制的披肩。
我望着他在泥水里颠簸的双脚,问:“你的鞋全湿了,脚不冷吗?”
他摇摇头:“不会冷。习惯了!”
我却是冷意袭心,打了个大大的寒颤。
*
终于到了那个以树杆和树枝支起的简易棚,三匹马拴在棚外的树上,七个人全部挤到棚下。棚里与棚外是小雨与大雨的关系。
我们几个一路坐着马过来的人,几乎给冻得生气全无。马夫们判断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,提议四下捡些枝叶木头过来生堆火烤一烤。
我和陈小溪立刻附和了这个提议。除了实在是冷得想打道回府之外,在原始森林里就地生火也是个十分吸引我们的项目。
我们早就给冷得无暇顾及形象,甚至也不愿耗费热量多发一语。此刻却默契地击掌相拥,彼此都能从对方发青的脸上看出丝丝兴奋的红光。
三个马夫笑着出棚捡木头去了,那藏族小男孩儿被叔叔留下与我们待在一起。
我找了稍干爽的地方坐下,小心翼翼地掏出放在最里层上衣口袋里的手机——
手机很争气,没被雨淋着,甚至又诡异的现出了两格信号。
三个未接来电提示立刻弹出来,都是小溪妈妈的奶茶店打来的。
……
心里有些发慌,我立刻回拨了过去,电话居然接通了。
因为信号仍旧微弱,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小,却不似之前那样断断续续,听筒里的人告诉我,小溪的妈妈出事了。
034多吉才让
因为信号仍旧微弱,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小,却不似之前那样断断续续,听筒里的人告诉我,小溪的妈妈出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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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溪的妈妈被去奶茶店闹事的小混混气得心脏病复发,在推搡的过程中还闪了腰。邻居们叫来120把她送去医院急救,不停打电话给我的是在奶茶店打暑期工的女大学生。
陈小溪听完这消息脸就更白了,垂着脑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。我知她必定心急如焚,然而面对这通讯与交通都极为困难的原始森林,我和松纳都与她一样手足无措。
她再抬起脸来的时候满脸是泪,声音却丝毫不带哭腔,她说:
“我妈妈的心脏病是家族遗传,我外婆就是那样去的。”她转过头看着我,眼睛通红:“醉醉,我必须马上回去。”
我点点头:“行。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往回走。”
“我等不了!”她的眼泪大颗地从两颊滑往下巴:“早走一会儿晚走一会儿……我知道没有差别。可是……我就是等不了……”她话语中的哭腔终于现形。
我打断她:“行的小溪,我明白。你别急,让我想想。”我搓着手,反复在狭小的棚子里踱了三个来回,对她和松纳说:“你们先骑了马下山。”然后走到正瞪大眼睛观察我们的藏族小男孩儿身前,蹲下,温声问他:“小弟弟,你叫什么名字?”
他答:“多吉才让。”
“才让,那边那位姐姐的妈妈病了,她必须马上赶回去,等不到你叔叔他们过来。你能不能帮帮她,把她还有那位哥哥,原路带出这原始森林啊?”
小溪抢白道:“醉醉你呢?你得一起走啊!”
我对小溪摇摇头:“他们回来看不到才让和那几匹马,肯定会很担心。我留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再去追你们,你们骑上两匹马先走。”
转回脸看才让,他不作声,仍旧瞪着眼睛直直地看我,似乎在消化我话里的意思。
我轻轻拉过他的胳膊,让他小小的身子靠近我,说:
“你别害怕,我们不是坏人,不会把你弄丢,你相信我,先带他们出去好不好?我等你叔叔他们回来,马上就去追你们!”
小溪在一边涕泪横流地直吸鼻子,松纳手足无措地看看她又看看我。才让脸上的表情似有松动,却依旧固执地抿嘴不作声。
我急得心里发毛,站起身跑到棚子外看了一圈,左右不见三个马夫的身影,只得又折回才让身前,直接跪在地上抱着他说:“才让,你叔叔告诉我,说你这么小就能一个人穿过这片森林。姐姐知道你一定是个勇敢、聪明又好心的小伙子,你能帮帮姐姐吗?”
才让垂了眼帘,我有些丧气,捏紧他胳膊:“好才让!姐姐求求你了!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