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云旗站起来,用食指用力点了一下三三的额头:“大胆,敢这么调侃你哥,两天不见欠揍了。”陈云旗嘴硬着,脸上却明显有点害羞。
陈云旗提起空桶跟三三一起回去。进屋见唐俞韬跟李辉都坐在火塘边,正跟三三爸聊天。三三爸一见陈云旗,干咳了两下,神色有些微微不自然地跟他打招呼:“来了啊。”
陈云旗点点头笑着回应,走到三三爸旁边坐下,掏出烟给他点着。三三爸见陈老师有意要和解,也没再故意摆姿态。陈云旗点完烟,大大方方地对他说:“路叔,那天的事,是我一时冲动失礼在先,你消消气。”
三三爸也自知理亏,但他自诩是长辈,又不好当众承认错误,况且那天他酒醒了之后,想起自己的言行也很后悔,于是索性顺着陈云旗给的台阶下:“嗨,多大点事情,不至于不至于。陈老师,我们都是粗人,平常喝了酒说话容易得罪人,我知道你是文化人,我们比不上,但我们老啦,也改不了了。你多包涵吧。”
陈云旗听出他这番话里隐含的意思——我们不是一路人,各走各的路,井水不犯河水,你早晚要离开,就别再多管闲事了。
陈云旗看了眼三三,三三似乎也听出他爸爸话里有话,正有些焦虑地望着陈云旗,担心他又会心里不痛快。陈云旗对他眨了眨眼,然后开口说道:“叔叔言重了,你是长辈,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多,哪有我包涵你一说。我既然到了你们的地方,一定会学着尊重你们的生活方式,得罪之处还请你对我多多担待。”
三三爸毕竟文化程度和口才都有限,话说到这里,他除了“嗯嗯好好”之外,也再想不出应该说点什么好了。唐俞韬见这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天也没真的释怀,无奈之下只好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,主动搬来了酒桶给各位倒上。
平时滴酒不沾的三三,今天也稀奇地要了个空杯,举到唐俞韬面前示意他满上,唐俞韬只“哟”了一声便不假思索地给他倒了酒。三三端着酒杯朝向爸爸,难得地开了口:“爸,我敬你一杯,你辛苦了。以后我会努力撑起这个家的,你放心。”
说完闭着眼一仰头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不善饮酒的他喝完这一杯,被辣的眼角涌出了泪花,眉头微微蹙起强忍着不适,白皙的脸瞬间红得如同染上了天边的晚霞。
陈云旗有那么几秒钟看得呆了。
三三爸从没见过儿子主动喝酒,他对男人之间、父子之间的情感流露很是不习惯,但内心却十分感动。喉头有些酸涩,为了掩饰,他只好赶紧也喝下一杯,然后砸着嘴轻轻地感叹道:“我儿子长大咯。”
几杯黄汤下肚气氛就不一样了,三三爸又没了架子,再加上唐俞韬在中间和稀泥,两人总算是冰释前嫌,又有说有笑起来了。
这段c-h-a曲总算是告一段落。
星期五放学后,陈云旗如约跟着黄业林一起回家。
六组是整个天云村最偏远的地方,从学校步行过去,脚程再快的也得走一个半小时,因此,住在六组的学生来上学都要比其他人提早出门。路不好走,途中会经过好几处险峻的山崖。唐俞韬李辉平时都很少往六组去,而且他们俩都不太喜欢黄业林这个刺头学生,听说陈云旗要到他家去,连连咋舌,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。
黄业林跟几个住在同组的同学跑跑跳跳走在前,追逐打闹着,全然不顾脚下的路,好几次陈云旗看着他们几个扭打到路边,身旁就是笔直的悬崖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除此之外,一路上风景倒是不错。临近傍晚夕阳西下,远处连片的火烧云把天空渲染得十分艳丽。路两旁树木凋零野草丛生,跟天空的绚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。冷风割面,颇有“天寒色青苍,北风叫枯桑”①之感。一路上不时能遇到村民放养在山间的牛群和马匹,给这萧瑟的凛冬之景增添了几分生气。
陈云旗走得出了汗,索性脱了外衣系在腰间。他的登山靴有些笨重,走得不如几个孩子轻巧。他看着远处的红霞,就联想起昨夜喝了酒的三三,那模样怎么说呢,用“醉酒佳人桃红面”②来形容最恰当不过。唐俞韬说的没错,谁见了他不对他的相貌惊叹,那确实不是正常人。
忽觉佳酿醉春花,一颦一笑添红霞。③陈云旗昨夜也微醺了。
果然路上有好几处经过峭壁的地方,几个孩子轻车熟路地跳了过去,站定在前方回头呼唤着陈老师。陈云旗个子高容易重心不稳,他扶着山壁,谨慎地踏出每一步。身旁是骇人的悬崖,往下望一眼腿都要打颤。
走进六组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山去,黄业林把陈云旗领到一间破旧的木屋前,对他说:“我们到啦。”
黄业林的家格外寒酸,屋里没几件像样的东西,就连火塘上的铁架子都打的圆不圆方不方,斜斜立着,火塘里柴灰不知多久没铲过,像是很久没生过火了。
黄业林有个五岁的妹妹,叫黄小丫。黄小丫还没到上学的年龄,每天都在家待着,陈云旗进屋的时候,五岁的孩子正提着个快有自己个头高的猪食桶要去喂猪,见到哥哥回来,立刻喜上眉梢,连连欢呼:
“哥哥回来啦!哥哥回来啦!”
黄业往地上一甩,接过妹妹手中的桶,轻松地提起来往屋外走,边走边对陈云旗说:“陈老师你先坐!我喂了猪就来给你做饭!”说完又指挥妹妹:“妹,你快生火,把瓜子拿出来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