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前脚进门,李汉强后脚带着李军也来了。李军见到陈云旗有些不好意思,马上低下头不敢说话。村长和三三爸来得早,正跟阿措曲比商量着组织大伙分头找人,见三三和陈云旗进来,招手叫他们走近些,面色严峻地说:“盛勤志的妈妈昨晚喝醉了酒跳崖了,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把人捡回来,你们俩跟着在这帮忙照看一下老人小孩,等我们回来吧。”
陈云旗眉头紧皱,再次确认道:“真的跳崖了?亲眼看见的?”
阿措曲比也认识陈云旗,先前他们一起在地里做过农活,平日里走在路上见面也会打招呼。他抽着烟不满地说:“看到了啊!他妈的疯婆娘冲出去就往崖边跑,我撵都撵不上!一下子就没了!大过年的真他妈的倒霉晦气!”
他口气中尽是不耐烦与嫌弃,没有丝毫的对妻子意外身亡而感到悲痛和自责。陈云旗心里顿时有些来气,忍了忍没搭理他,转身对三三爸说:“叔,你们快去吧,路上一定要小心。我去看看盛勤志他们。”
三三爸点点头,不敢多耽搁,跟村长拿齐东西牵着马,领着三组的青壮年匆忙出了门。李老七,盛书记,盛学文,哑巴父子还有李汉强父子都跟着去了。
陈云旗先走到院子里给唐俞韬打了个电话。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电话那头的唐俞韬明显还没睡醒,迷迷糊糊地张口就说:“...我c,ao...这么早拜年的吗...”
陈云旗严肃地说:“醒醒,盛勤志的妈妈死了。”
唐俞韬哼哼唧唧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,顿时默不作声,过了好一阵才压低了声音问:“怎么回事?”
“好像是喝多打架了,可能想不开就跳崖了,尸体还没找回来,我现在在盛勤志家,跟你说一声,挂了,有新情况再跟你说。”
陈云旗说罢便要挂断,却听见电话里唐俞韬“诶诶等等”几声,于是又重新拿起电话问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
“我尽早回来,你赶紧联系一下教育局的张主任吧。他妈这一死,他们三兄妹就成孤儿了,而且都是黑户,你把情况跟他说一声,得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安置。”
陈云旗顿时皱眉道:“孤儿?阿措曲比又没死,他们家不还有个奶奶吗?没户口又是怎么回事?”
唐俞韬咳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,电话里被褥窸窸窣窣地响着,“唉,之前没跟你说,盛勤志的亲生父亲就是喝多酒摔死的,他妈是带着他们三兄妹改嫁到阿措曲比家的,跟两个男人都没领结婚证,孩子自然就没户口啊!出去上学是张主任给想办法解决的,他前段时间还跟我说得赶紧想办法给孩子上户口,这下又出这么件事!”
这个情况简直出乎意料之外,陈云旗有点愣住了。唐俞韬又接着说:“阿措曲比不是傻子,又不是亲身骨r_ou_,吃饭读书都要花钱,他是不会要这三个孩子的。”
挂上电话,陈云旗的脑子仿佛成了一团浆糊,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屋,一进门,盛勤志跟姐姐盛华娟泪眼婆娑地迎了出来,姐弟俩一头扑进陈云旗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。
“陈老师...我妈妈没了...我妈妈是不是没了!”
陈云旗不知该如何安慰,只好蹲下/身搂住他们,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后背结结巴巴地说:“先别急,别急...等你们爸爸回来...”
盛勤志的大哥盛勤勇是全村读书成绩最好的学生,从前被当做贫困地区的优秀学生代表上过好几次电视。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,拼命克制着情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弟妹恸哭,把自己的衣角都揉皱了。
三三妈、三娘、哑巴妈和村长老婆等妇女们都留下帮忙照看孩子老人,七手八脚忙里忙外地准备起死者的身后事。虽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尸体,但所有人的言行举止都昭示着这个不见了的女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,饶是再等一天,也不可能有任何生还的可能。
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。
村长老婆已经率先联系上了盛勤志妈妈的娘家人。她是从对面山上嫁过来的,对方一听到消息立刻表示要携家带口马上赶过来。除了娘家人,天云村一到六组跟他家相熟不相熟的,都陆陆续续赶过来参加葬礼了,这么一大帮人要吃要喝是最大的问题,三三妈吩咐村民帮忙把盛勤志家的牛羊猪j-i全部赶了回来,忙活着杀牲口准备吃食。
陈云旗和三三带着三个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,一时竟分不清这家究竟是有丧事还是有喜事。
新年岁首,原本安详喜乐的气氛变得沉重又匪夷所思。
陈云旗站在院子中央,忽感脸上有点潮s-hi。三三轻轻拽了拽他衣袖,示意他抬头望向天空。
“哥,你看。”
烟花易冷,绚烂的夜晚过后,天云山间纷纷扬扬飘落起了细碎的雪花。
第四十三章 火葬
天云村处在庆口河峡谷和高山峡谷中间,常年燥热缺水多风,属亚热带季风性s-hi润气候,冬季很少会下雪。
这场雪来得突然,大家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和手中的事务,纷纷抬起头望向天空。
零零散散的细小雪花纷纷落下,触地即融。三三的睫毛被打s-hi了,他揉揉眼睛呼出了一口白气。
“好冷啊。”
他这么一说,陈云旗才感觉到今天真是出奇的冷。他把三三的双手捂进自己掌心,捧到嘴边呵着热气,又怕人多眼杂被注意,将搓暖了的手放回他的衣服口袋里,轻声对他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