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云旗听出梦姐这是在夸奖他,不骄不躁对她笑了笑。飞机终于平稳降落,走出离港大楼,梦姐指着路边排队等车的队伍说:“人好多,我家有车来接,捎你一段?”
陈云旗婉言拒绝道:“我去郊区,有点远,估计不顺路,多谢梦姐。”
梦姐也没多劝,她掏出手机跟陈云旗互换了电话号码后就跟他道别了,踩着高跟鞋小跑向了等候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。陈云旗这才发现她手里除了拎着一个装书的纸袋之外,什么行李也没有了。
看起来是个洒脱又率真的女人,陈云旗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暗暗欣赏道。
目送走梦姐,他排队上了一辆出租车,径直回了外婆家。
进了部队大院的门,远远就看见家属楼门口前那盏熟悉的路灯,像已等待多时一般散发着陈旧焦黄的灯光。楼门前的空地上,他儿时最爱的转椅正孤零零地被风推动着,在黑夜里发出老锈的异响。
陈云旗没有提前打招呼便回来了,他在敲开房门见到外婆的一刹那,倏然褪了去一身风尘,心中油然生出无数种委屈、难过、恼怒和失意杂糅在一起的情绪,像个考试失利的孩子回到慈祥的外婆面前,眼巴巴地想讨一句宠溺的宽慰一般。
外婆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极了,连忙牵着他的手把他领进屋,坐在沙发上嘘长问短起来。
“怎么突然回来了呀?跟你妈妈说没?她派车去接你了吗?
隐隐察出他失意的神色,外婆又不忍地询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啊?”
陈云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外婆说:“没事,就是累了,想家。”
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,偶尔打电话回来也都是报喜不报忧,忽然间听到他说想家,外婆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,断定他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或经受了什么挫折,于是怜爱地抚摸着他后背说:“听你妈说你去支教了,不顺利吗?”
陈云旗依旧摇头,外婆叹了口气说:“你妈不容易,我知道你最懂事了,可以理解她。虽然这些年她对你关心很少,但不论遇到什么事,有什么难处,还是要跟家人说,家人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。”
外婆的慈爱犹如一股甘甜的泉水涓涓注入陈云旗的心扉,无人可诉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,他抬起头看着外婆,突兀地说:“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,很认真的那种喜欢...不,是爱,我爱他。我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的,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他了...”
外婆听闻后明显地愣住了,陈云旗不敢看她浑浊的的双目,垂下头又说:“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和外公,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养育和教导。”
外婆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迟疑地问道:“你说的,是你那个邻居小松吗?”
“不是,”陈云旗依旧低着头说:“是我在山上认识的男孩,叫三三。我也是遇到他以后,才发现自己可能不喜欢女孩子的...我们在一起的事被他的父母发现了,他们无法接受和理解,所以我们现在...分开了。”
“外婆,对不起,”陈云旗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说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可我就是喜欢他,像着了魔一样地喜欢他...”
外婆抬起枯瘦的手臂,轻轻拍了拍陈云旗的肩膀,叹息着说:“不喜欢女孩子就不喜欢吧,你过得开心就好。外婆老了,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。我跟你外公最疼的就是你,他走之前最惦记的也是你。你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,千万别受父母婚姻不幸的影响,凡是都要考虑清楚,知道吗?”
“我知道,”陈云旗对外婆的态度微微有些诧异,但还是再次向她强调道:“我考虑好了,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了。”
“回来了就好好休息,别多想了,早点睡,”外婆站起身,把陈云旗脱下的外衣搭在椅背上说:“难得回来一趟,明天陪我去给你外公扫扫墓吧。”
外婆说完便回屋休息了,陈云旗独自整理洗漱后躺在了外公的床上。外公那床棉被的被套洗得褪了色也不曾丢弃,数十年如一日地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,盖在身上洁净蓬松。他已经连续两日不曾合眼了,即便心里还满是对三三的牵挂和思念,可一沾上带着熟悉气息的枕头和被褥,瞬间就再也支撑不住,疲惫地睡了过去。
翌日清晨,陈云旗在一阵浓郁的奶茶香气中清醒过来,他望着皮质床头上那些自己儿时顽皮划出的痕迹,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是身在何处。他发了很久的呆,直到外婆掀起门帘喊他吃饭,才浑浑噩噩地起身爬下了床。
吃过饭他便收拾好扫墓所需的物品,陪着外婆出了门。北方的初春,积雪才刚消融,满地尽是雪水与尘土混着的污泥,才走几步裤脚ji-an满了泥点。
陵园也在郊区,离家不远。天气虽还有些冷冽,春风尚未和煦,但下过雪的空气十分洁净清新,陈云旗搀扶着外婆缓缓前行,一路上外婆也不曾提起昨夜之事,只关心询问着他的学业。
这是陈云旗第一次来到外公的墓地。那年出殡时他守在火化室外不肯离去,直到骨灰都已殓出下葬,吊唁的人群散去,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门,脸上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等一个出门散步的未归人。
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,陈云旗捡起一根枯枝扫去墓碑上的积水,将倒落一旁的香炉和仿真菊花扶起摆正,打开一个装着红漆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