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丁家村赶回客栈已然夜深了,白芷辗转反侧,就是睡不着。朦朦胧胧中,一会儿是丁家村饥荒的景象,一会儿是丁香为了那半碗米饿昏的样子,一会儿又是丁香强忍不适含泪吃米糠的惨状。
天微微亮的时候,白芷实在是按捺不住了,一骨碌爬起来,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奔向丁家村。事实上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奔向丁家村,到了丁家村之后又准备干什么,只是内心有一种渴望,就是想过去,想看看丁香怎样了。那个糟糠自咽的场景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上,挥之不去。
丁家村的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两样,一样是饥不择食的村民,一样是凶神恶煞的赈灾官差。不同的,只是,多了一个叫卖的声音。
“卖发,卖发……”
那声音断断续续,时高时低,像是强撑着喉咙在叫喊。
白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。
如果把这声“卖发”比作洪水,那么这声音的主人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在筑堤,强行把洪水压下,却不知这洪水何时会决堤。
“卖发,卖发……”
声音渐渐近了。
“李大嫂,你要买头发吗?”
“丁香啊,这灾荒年岁,饭都吃不饱,谁还有心思梳妆啊,你的头发我也买不了啊。”
丁香?
白芷心中一动,自己昨天心心念念的女子,不也叫做丁香么?
丁香颓然倒地:“李大嫂,丁香婆媳承蒙你照顾,这头发既是卖不掉,就……就赠与大嫂吧”,丁香颤颤微微地捧起头发,递到李大嫂面前。
“等一等”。
丁香和李大嫂双双抬头。
丁香已然洗去了昨日一身的风尘,今日的打扮,倒还真像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。
“这位公子要买头发么?”丁香期待地望向白芷。
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大姐,有何为难之事,不妨告知在下,在下要是能帮得上忙的话,一定相帮。这头发,还是大姐自己留着吧。”
“多谢公子大恩大德”,丁香说着,磕头就要下跪,白芷连忙相扶,丁香却是避开白芷的手,借着李大嫂的手臂站了起来。
丁香捧着头发递到白芷面前:“公子,丁香与公子非亲非故,这是丁香的家事,不敢劳烦公子。丁香只求能将这头发卖与公子换些铜钱,也好让丁香将婆婆安葬。”
白芷心中一惊,昨日才见丁香的婆婆卧病在床,怎地今日就殁了呢?
白芷看着落魄不已的丁香,心头泛上丝丝疼痛,这个女子,受的苦太多了。
白芷推开头发,认真道:“大姐,我是真心想帮你的,这个头发我真的不能收。”
李大嫂推了推丁香,想要让她接受白芷的好意。丁香摇了摇头,对白芷道:“公子的好意丁香心领了,这头发公子既然不要,丁香去别处卖发就是了。”说着,竟是真欲起身离开。
白芷好不恼火,丫的,你都饿得没钱吃饭了,你都要卖头发去葬公婆了,我好心好意帮你,你居然不接受,你矫的什么情?
白芷一跺脚,转身欲走,脑海中刷地出现了丁香昨日“糟糠自咽”的情形来,心中到底不忍,向前的脚缩了回来,转身对向丁香:“大姐,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。”
“公子是好人,有什么话尽管问吧”,丁香虚弱道。
“生养死葬乃是人子之责,你婆婆安葬这样的大事,为何你相公不操持,要让你一个妇道人家剪发卖葬。”
听得“相公”一词,丁香浑身一震,透过白芷望向远方,喃喃道:“相公……”
看得丁香灵魂出窍的样子,李大嫂扶好丁香:“公子有所不知,丁香的相公,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。”
“很久没有音讯……”白芷不自觉地重复道。
“公子你千万别介意,丁香不接受你的帮助,是想为她相公守节。”
白芷很想喝骂丁香,这样的相公,对妻子不闻不问,对父母不奉不养,还为他守的什么节?
终究,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此时,丁香像是从迷离中回过神来,对着白芷道:“公子若是无事,丁香还要卖发呢,就此别过。”
“等等”,白芷连忙出声留人。
“大姐,我是真心帮你的”,白芷强调。
“多谢了”,丁香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,转身就走。
白芷急步追上前去,拦住丁香:“大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