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着开了头,萧祈不费什么功夫就把剩余两坛也一并挖了出来。
叶久盘坐在地上,掸开酒封上的泥土,那红红棕棕的纸上,隐约能看出一个祁字。
“好了,我等了这些年,终于可以一品佳酿了。”
萧祈累得够呛,一屁股坐在叶久对面,依靠着凸起的树根,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酒坛身,眼中流露出了丝丝柔和。
叶久看着他用雪白的袖口来来回回擦拭着脏兮兮的坛身,抿抿唇,试探的问了句:“你酿的?”
萧祈闻言微微扬唇,轻回了一声:“不尽然,还有家父和大哥。”
叶久怔愣了一下,她看着怀中的酒坛,眨了眨眼。
那么说……这酒一定是二舅哥极为珍视的了。
如今,就这样挖出来给自己喝吗?
她眸中含了点点暖意,只听得萧祈笑道:“扬州三清泉酿的女儿红,尝尝?”
叶久抬眸,只见萧祈朝她递来了一只瓷碗,里面酒液清亮流转,浓郁的酒香慢慢散了过来。
“女儿红?”
叶久伸手接过,端着酒碗,微微皱眉。
萧祈后靠着树根,懒散的摊在地上,仰起头,望着远处的楼台,弯了弯唇角,“我以为这辈子只能喝到花雕了,没想到,竟还有机会喝上这女儿红。”
话落,叶久的手微微抖了一下。
此时此刻,她终于明白了萧祈那所谓的,让她终身难忘的东西。
“这三坛酒,是韶儿满月之时,我与父亲大哥一同埋下的,你瞧,这封泥上,还有小韶儿的小脚丫呢。”
萧祈小心翼翼的托起封泥,朝叶久递了过去。
叶久伸手接过,黄棕色的封泥上,浅浅印着一只中指长的小脚丫,里面还有腐掉的红纸,有些混沌不堪。
她手指轻轻磨砂着那只小脚印,眼前渐渐模糊。
“本来我们一共埋了十坛,就想着小韶儿成亲之时,一定不能小了排场,让夫家和宾客看轻了。”
萧祈小口小口的喝着,时不时地咂嘴品尝着,“只是没想到,后来我们举家上京,山高路远,我央求了父亲几日,也只带了这三坛来,埋在了这海棠树下。”
“然而后来,家中蒙难,不仅没等到在小韶儿喜宴之上一醉方休,还险些留成了花雕酒。”
萧祈脸上挂着嘲讽的笑,眼眶中含了泪水,他又倒了一碗,打起精神道:“韶儿的婚礼我错过了,这酒迟了这些月,当我欠你这个妹夫的,如今,也算还上了。”
叶久双手捧着那只瓷碗,她静静的看着那清亮的酒液,鼻尖有些酸涩。
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,一如倾注血汗捧在手心的明珠,就这样,交到了自己的手里。
她觉得就算天宫的琼浆玉液,也抵不过这小小一碗清酒。
叶久沉默良久,轻轻抿了一口。
不同于棠花酒、桂花酒,这酒更加醇厚,好似咬碎了一段时光,悠远绵长。
她低着头,哑声开口:“婚事在云城办的,十里红妆,宝马银车,三书六聘,一样都没少。”
萧祈闻言,舒心一笑,“那就好。”
他缓缓抬头,看着叶久瘦弱的身影,眼里透着一丝复杂,“其实,只要你对她好,只要她平安,有没有排场,够不够气派,都无所谓。”
叶久对上了他的眼眸,那里面是点点期盼和她想不到的祈求,萧祈朝她举起碗,弯唇一笑,“我相信你,可以护她一世安宁。”
叶久轻笑了一声,挟去眼角溢出的泪珠,碰了上去:“毕生之愿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一饮而尽。萧祈抹了下嘴角,磨砂着坛口,轻轻开口:
“那你能不能告诉我,韶儿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……
祁韶安自午时睡去,只浅眠了一个时辰左右,她睡得极不踏实,脑子里做着乱七八糟的梦,半梦半醒之间,她都能隐隐感觉到叶久悄然离去。
祁韶安在床边坐了约摸一刻钟,随后穿好衣服,拉开了房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