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道师父喜爱山中清静雅致,不过偶尔出来看看而已。那店家的食物,下回我给您买来就是。”
江三还是摇了摇头,低头却道:“偶尔为之亦可。”
穆天聪听罢似是十分开怀,拉起江三的手,脚下生风。江三看了看徒弟,神采飞扬间愈显眉目如画,俊逸非凡。小徒弟已经长大,离十八岁也只有三年不到,将来他长成的模样,怕是比如今更为出色。江三心里顿了顿,想起幼小的穆天聪,那时候他会趴在自己怀里,白糯的短小胳膊圈住自己。原本不喜如此的自己,不久便觉抱着小孩竟有几分安心之感。如今可是不行了,矮他半头的大小孩再不会嚷嚷‘师父抱’,他也乐得闲适,不用郁结小孩不安分而搅得自己青筋爆起。
可是,回山中之后江三便开始心绪不宁,人生首次他觉得憋闷。穆天聪离十八岁愈近,他的憋闷也愈堆积。唯一的徒弟将会离开这里,他知道所谓穆家少主多半指的就是他徒弟。这世上他认识的四个人,似乎都有人事牵绊,只得他荒了心神,散了情结,默然常往。可是数年过去,连他也变得心头沉甸,郁郁不畅。
徒弟的十八岁终于无可抗拒地来了,江三的憋闷也几近顶点,穆天聪生辰前晚竟一夜未眠。第二日清早,江三顶了张黑脸独自上到山顶。不料山顶碧水旁已然立着挺拔高大的徒弟,如山中松柏,风骨奇佳。
“师父。”
穆天聪只是唤了一声,嘴角含笑。
江三心道,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,不但身量高过了自己,武艺将来也必在自己之上,可是这些都不重要,最怕日后难以见到。
“师父,”穆天聪又唤了一声,“我要回穆家一趟。”
十二、
隔了数丈远,江三深深点头。
穆天聪启程前几日,师徒二人如往常一般并坐默练心法,之后仍然打得天昏地暗。傍晚时分,两人也依旧在山顶石台上饮茶。江三面沉死水波澜不惊,心口却汹涌起伏。时辰慢慢过去,江三觉得胸中的重物也几乎要倾巢而出了。
临行前一晚,师徒二人并肩坐在屋前石阶上。许久,穆天聪侧身靠在江三肩上,高大身形甚是别扭。江三觉得徒弟沉了不少,搁在自己肩上重得发疼,比少时初练武撞到石头还疼。
“师父,”穆天聪声音低醇,“师父从未叫过我的名字。”
江三张了张口,还是沉默了。
夜色正浓,江三和衣躺在床上。窗外下弦月如钩,扎在江三心口,几下便破了个大洞,胸中物事全然撒将出来。坐起身来左右看看,又站起呆立,复又坐下,心里转过了数道弯。月光微缈漫过窗棂洒在他脚下,江三踩了一脚,起身甩袖出了房门。
徒弟房门微掩,江三伸手轻推而入,只听得气息均匀定是熟睡。轻身近前,挨坐在床沿,微光下穆天聪年轻俊逸的脸看起来十分柔和,面若暖玉令人忍不住想触碰。江三心中叹了数口气,手终是覆上了穆天聪的脸颊。
“天聪。”
轻声吐出徒弟名字,江三默默坐了一会,只觉心事终了,可惜别的愁绪却又冲上来,无论如何都是憋闷。只是不觉懊恼,也无可悔,事已至此,心在物外恐怕再不可能了。
细细看完徒弟睡脸,江三便起身要走。不料此时穆天聪却睁开了眼睛,江三吃了一惊,当即往后退开。可是徒弟抓住了他的腕处,力道十足挣脱不得。江三顿时眉心揪成了死结,但却说不出话来,眼见穆天聪坐起身来,深深看向自己,更觉惶然。
“师父,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。”
穆天聪气息很是不稳,声音打着微颤,手上却更加使力。江三觉得腕处火烧般的疼,他只好盯着穆天聪的手摇摇头。
“师父,师父。”
穆天聪却只是低声呼喊,江三觉得徒弟的声音在自己心口绵密缠绕,困得他呼吸不能。僵立了一会,感到徒弟温热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脸,江三眼底起了潮气,他想如此便可足矣。只是穆天聪一直没有松手,反而将他拉得更近,逼得他不得不弯下了腰,跟着热烈气息逼近,嘴唇贴了上来。江三完全呆住,半晌才想起要挣开,只微侧了脸穆天聪便松开了,然后站起身来,略略低头紧盯着自己。
“师父,我早想这么做了。”
江三抿了抿唇,虽觉得不应该但也不厌恶,既然自己不厌恶,应不应该又关他何事,自己又从不需他人的评判。正纠结着,穆天聪伸手环住江三腰背,将他裹进了怀里。江三有些气闷,这孩子长大了个头竟然大过自己,叫他这个做师父的颜面何存。
是夜两人再无多话,江三趴在穆天聪怀里慢慢睡着了,临睡前突然想到徒弟幼时趴在自己怀里的情形,这下真的颜面全无了。
天光初开之时,江三醒来,屋里已只得他一人。枕边放了张折好的信纸,展开只看到四个字——师父等我。
十三、
数月后江三独自去了镇西那酒家,此时已近深冬,即便是江南之地也显了落木萧瑟。江三坐在窗边,冷风频频,徒弟走了已近半年。渔家新打的白水鱼,冬笋也正当时,江三随意落筷,忽觉鱼肚泛腥笋如嚼蜡,竟是难以下咽,登时面如黑炭,拂袖而去。
他想到年关又将至,多年前小徒弟许了一起过年,怕真是年幼无知的一时兴起。江三愤怒地咬牙,颇有些气急败坏,心道小孩果然存的讨债心。
这年不顾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