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素贞愣愣望着天香离开的背影,手指不由自主地攀上了自己的脸颊。那里似乎还残存着方才那细腻绵软的触感。
以天香的名义送出的题本天一亮就送出了妙州府,尚未等到皇帝的圣旨,妙州的大小官员已经得知了公主对自家的处置,或徒或赎,罪责有轻有重,但总的说来,总比今上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的好。更何况公主殿下奇思妙想,为不少官员颁了些奇怪的恩赏,功过相抵竟是消了不少人的罪,保住了妙州半个官场。就连众人眼中最难免罪的冯少卿,也被公主以“陪公主玩耍”的名义免了徒三年的劳役,革除了功名官身,逐出妙州,遣返回乡。天子圣旨到时,妙州官员的处置,俨然已成定局。
“草民谢公主驸马活命之恩,来世结草衔环,定当报答公主驸马恩德!”换了一身干净衣袍的冯少卿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。冯素贞秀眉一蹙,立时想搀住父亲,见天香在一旁,只得将手臂藏在身后,轻声道:“冯大……冯老不必多礼,今后,好自为之。”天香轻咳一声:“老头不必谢我,先起身吧,今日我还有事情问你。”闻得此言,冯少卿不由自主向冯素贞瞥了一眼。天香此前并未对自己提起,冯素贞也不明就里,只好顺着说道:“冯老且就坐,但听无妨。”
待冯少卿落座,天香却不急着向他发问,反是对冯素贞道:“驸马,我前日发现一件事,妙州城里,有欲仙帮的分部。”冯素贞蹙眉道:“欲仙帮?他们自称天下第一大帮,又是国师的拥趸,在京畿有分舵应该也不是什么怪事。”
天香点点头:“话是如此——冯老头,你是一方守牧,可知道欲仙帮是何时入驻妙州城的?”冯少卿细思片刻道:“若论正式叫欲仙帮这个名字,不过五年时间,但欲仙帮在妙州的产业原是归属极乐门,却是在我来妙州之前便已经有了的。”天香给了冯素贞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,又问道:“冯老头,你可知晓这极乐门是怎么变成了欲仙帮的?”冯少卿苦笑道:“那极乐门从前也是妙州的地头蛇,直到欲仙帮冒出来,这才消停了。草民庸碌胆小,不曾细查,但心下忖度,这极乐门和这欲仙帮,兴许,就是一回事!”
天香见冯素贞低头不语,知道她心底已经有了一番思量,自顾自说道:“欲仙,是十三叔五年前引荐给父皇的。驸马,我觉得,假皇宫那么扎眼,料想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。”冯素贞深以为然地颔首道:“公主所言有理,侯爷手下没有兵,却能在全国搜罗和宫中人物相类的人,想必各地都有他的触角,欲仙帮数年间称霸南北,恐怕是埋伏已久,后来欲仙得势,这才借着国师的名头改头换面过了明路!”
天香打了个清亮的响指:“聪明,你方才所言,正是我所想,国师是十三叔推荐给父皇的,欲仙帮自然是十三叔一手帮衬着建起来的,假皇宫的谋划自然离不开欲仙帮的动作。现在我们拔掉了十三叔,也端掉了整个妙州官场,可,欲仙帮呢?”略一思忖,冯素贞摇头:“目前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指向欲仙帮,供词里侯爷把所有的责全担了。而且,就算能从假皇宫里的那堆人那里扒出些线索,能指认欲仙帮里的几个人牵涉其中,恐怕,也不能动摇欲仙在皇上跟前的地位。”
天香无奈一笑,这她当然知道。除了要给太子老哥设绊子,她父皇心里,一直都还有那个长生不老的梦:“驸马说得是,此事还得徐徐图之,从长计议。”冯素贞心头一动,见立在一旁的冯少卿竟也是频频点头。徐徐图之,从长计议,可是,她还有这个时间吗?
皇帝的圣旨除了默认了天香公主对妙州官场的处置,也下令命王公公将东方侯押解回宫。天香不知道东方侯会否仍如前世一般饮鸩身亡,但她已经让今世有了些许改变,至少,这一世,是活着的王公公将活着的东方侯带回去。
妙州后衙,书房内,打包把红嫣连同王公公一同送走的天香随意翻检了几本冯家的藏书,偶尔竟能从其上看到风格不一的秀气批注。那笔锋或稚嫩或青涩,一笔一画,俱是冯素贞那个知府千金曾惊才绝艳的证明。她正看得入神,没留意熟悉的一袭纤细的白袍出现在了门口。
冯少卿已经定下了翌日天明启程,冯素贞便到了书房,想收拾出几本昔日父亲爱看的书,没料到正遇到了天香。见天香正盯着自己的笔迹看,冯素贞心头一紧,掩袖咳了下,负手进了书房,欠身道:“公主好雅兴。”天香见是她,嫣然展颜一笑,扬了扬手中的《耳谈》:“闲书罢了,聊以解闷,上面还有冯素贞的批注,没想到她那等闺阁千金也会看这种书。”
冯素贞淡淡道:“闺阁无聊,冯小姐又不参加科举,看些闲书也是正常。冯老明早启程,臣受冯老所托,替他在这书房找几本书做个念想,既然这本有冯小姐的手书,不如就给了他吧。”
天香从善如流,把方才看过的一摞书都推了过去:“这些都有,你且都拿去吧。”冯素贞道了谢,却没立时就走,手指腹摩挲着这些自己翻过数遍的旧书书脊。偌大的书房存书万千,天香却只挑出了有她笔记的书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。
良久,她才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