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玳直视着他的眼睛,过了片刻才道:“或许你还不知道,西北都护府被燕虞大军逼近,已经迫在眉睫,这几日安阳河西两处皆要调兵过去,我也要去前线巡视。如今身边正缺几名得力的手下,你可愿随行?”
卫长轩被这话问得一愣,他顿了顿,才低声道:“可我,是四公子的伴当。”
杨玳脸上有些形似讥讽的冷笑:“卫长轩,你可要想清楚,此番若是随我去边疆,凭我的手段,连战场都不用你上,回来少说也是个校尉,难道不比你在王府中做个奴仆强么?。”
卫长轩心中狂跳,他知道在神武卫中,一个小卒想当上校尉大约需要十几年。但若是跟着这位长公子,那遥不可及的官位,竟也变得如此唾手可得。
杨玳满意地看着少年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面孔,却见他眉间忽然一皱,不知想起了什么:“长公子,我……我不能去。”
“为何?”
卫长轩低声道:“我答允过四公子,要在他身边照顾他。”
杨玳听了这话,先是诧异,而后又觉得可笑:"四弟虽和我一样都是父王的儿子,不过,他身边的人和我身边的人可不大一样。”他慢慢放沉了声音,“他那样一个人,你就算跟着他一辈子又能得到什么。难道说,你为了那么一句微不足道的承诺,竟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?”
卫长轩没有回答,他的沉默却已说出了他的答案。
杨玳无声地磨了磨牙齿,低而冷地笑了一声:“卫长轩,没想到你这么愚蠢。”他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示意少年退出去。
卫长轩走出那驾堂皇的马车之后,身上的汗猛地涌了出来,他觉得背上一片冰冷,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,而后又松开。
他当然知道跟着这位长公子能得到的东西,会比在杨琰身边得到的多得多,说不定终有一天他也能在九五之尊面前侃侃而谈,而不用担心随时送掉小命。他可以风风光光地当个校尉,甚至是都尉,穿着亮银的铠甲,骑着骏马十分风光地去见义父,让他也好好高兴高兴。可如果这一切是要用杨琰的眼泪和痛苦去换,那他宁愿不要。
因在花朝节宴上连输了几箭,杨玦被一众宗室兄弟们灌了许多酒,回王府时还有些醺醺然。好在他这日心情甚好,也不打骂奴仆,只是手舞足蹈下了车,还要搂着美貌的侍女亲热。这些侍女多是他二哥的人,他也毫不介怀,只管在车下追逐,不期然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。杨玦眯着一双惺忪醉眼,把那人上下摸了摸,只觉这人身体硬实,并非是那些娇俏的侍女,大约是侍卫之流,不由十分扫兴。直到他身后刚下车的杨琮战战兢兢喊了一声:“大哥。”
杨玦心中一凛,抬头看去,只见杨玳也正冷冷地看着他,低喝道:“堂堂穆王府的公子,喝成这副烂泥样子,成何体统!”
杨琮赶忙上前拉开了二人,陪笑道:“今个过节才喝成这样,平日里三弟十分知礼,极少饮酒的。”被他拉开的杨玦却毫不领情,把他手用力甩开,而后昂头便走,根本没有招呼这二位哥哥的意思。
杨玳冷眼看着他背影,并没有多言,只听杨琮又小心地问道:“大哥今日怎么没去外宅那边?”
“父王寻我有要事商谈。”杨玳只说了这么一句,而后嫌他碍事似的把他拨到了一旁,径直向府内走去。
杨琮两头都没讨到好,只得苦笑着跟了进去,只见杨玦正站在角落里,阴冷地看着他大哥进入配殿的背影,冷冷地道:"不过是个东胡血的杂种,整日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哥。"
杨琮生怕他的话传到里边,赶忙拖了他往后苑走,一面走一面摇头道:"三弟,你莫不是当真喝多了,难道忘了太宗皇帝的母族也是东胡人么,往后再说这种话是要惹麻烦的。"
"太宗皇帝?"杨玦冷笑道,"就凭他也能跟太宗皇帝比么,太宗母族可是正统的拓拔家主一脉,他杨玳的外祖父是什么人,不过是拓拔信的一个家将而已!"
杨琮不欲跟他细谈此事,只是摇头叹气。
杨玦却仍是骂骂咧咧:"论起血统尊贵,他还比不上那个小瞎子,整日里得意什么!"
杨琮听他越说越不像样,知道他是酒劲上头,赶忙拉着他回去了。他们谁也没注意到紧跟着走进府内的杨琰,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微微苍白了脸色。
杨琰知道王府里就连下人有时候也会偷偷叫他瞎子,可是听见自己的哥哥这样肆无忌惮地喊出来,还是让他心里微微痛了一下。可是又能怎么样呢,他本身就是个瞎子,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,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回去了西北角院落。
穆王府的配殿内,一干仆从都退得干干净净,偌大殿内只剩杨烨和杨玳父子,他二人相对而坐,神色却不是闲谈的模样。
“父亲,听说尉迟贤他们已经回安阳了?”
“不回去,难道躲在建安城一辈子么?”杨烨冷冷地道,“西北都护府是保不住了,安阳若是再丢,燕虞大军岂不是要长驱直入,攻入大昭了么。”
杨玳听他语气不善,忙恭恭敬敬低了头,带着请教的口气道:“按理说西北都护府和安阳一带驻军众多,怎么这次竟被一场突袭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呢?”
杨烨冷笑了一声:“倘若西北那边只有一方驻军,怕是都不会输得如此狼狈。”他伸手一指,正指向案上铺开的长卷地图,“当年拓跋信好大喜功,说是要为大昭开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