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纾将碎银都往帽子内一放,闷不吭声的。龙二却吃惊,他打赏这麽多?!
「谢谢。」不吝赏给他一抹愉悦的笑容,龙二瞧他生得眉清目秀,不过像个哑巴。
须臾,他继续朝其他人走去,在人群之中里里外外的绕了一遍。
今夜的膳食有著落了,跟著爹得养家活口呢。
他就住在这几条街坊外的一处小胡同,屋子不大,挤著五个人口,娘的身体不太好,平日由大姐留下来照顾娘和最小的弟弟。而他身子强壮,遗传了爹,爷儿俩就和一班子人四处奔波,在邻镇或他县走串表演。
人群渐散,龙二忙著去後台帮忙收拾,装箱搬上一辆马车,棚子未拆,他们会待上三日。
走出棚子外,他一瞬愕然,不远处的人依然站著,是那一名打赏最多的小子。
戏班主在马车上喊:「龙二该回去了。」
他回头,也喊:「爹,你们先走,等一下我自个儿回去。」
戏班主又叫:「别拖太久,你娘好一阵子没见著咱们,可想得紧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龙二挥了挥手,目送爹和一班子人搭上马车走了。须臾,他来到像根木桩似杵著的人眼前,问:「怎麽了,刚才看孙悟空大闹天宫,意犹未尽?」
凤纾沉默地望著他。
「你真的是哑巴?」龙二一副像见鬼似的。有点可惜他不会说话,否则年龄相近,应该聊得来。
「我不是哑巴。」凤纾开了口。时辰未到,还不能回绸布庄,否则老师父会失望的。
「哦,终於肯说话啦。」龙二笑了笑。
凤纾看著他的表情好丰富,不禁将脸抬得更高,视线丈量他的身高、体格就和店铺内的夥计差不多,像个成人似的。
「我们去吃面好不好?」龙二提议。身上的一锭碎银是他打赏的呢。
凤纾不置可否。
「走吧,我请客。」他一把揪住他的手腕,宛如操控傀儡,顺自己的意思走人。
凤纾没挣扎,跟著他走,肚子的确也有点饿了。
来到街角的小摊贩前,龙二叫了两碗馄饨面,有一搭、没一搭跟身旁的小子聊。
连著两日他都来看傀儡偶戏,也给了不少赏银,虽然话少,龙二挺喜欢他的。
「我瞧你穿著体面,家里应该很有钱吧?」
凤纾点了头。
「是有钱人家中生活很无聊的公子哥麽?」他不善修饰,话说得十分直接。
凤纾愣了下,停止了吃面的动作,闷道:「我才不无聊。」他有好多帐还没算完呢,老师父就催促他出门。
「哦……都干些什麽?遛鸟?斗蛐蛐儿?」
「才不是。」那是他大哥平常做的事,他闷著没向外人说。
「欸,你叫啥名字哪?我叫龙二,唤一声来听听。」他大口吃面,啧啧有声,像个地痞似的。
「我叫凤纾。」他没唤他名字,拿著筷子挑了一颗馄饨,戳进内馅里。
「输钱的输?」
「不是。糸字边的。」
「哦,我没识多少字。」他抬眼盯著他的吃相,挺秀气的,有钱人的公子哥都这般有教养?感觉温温吞吞,两人天差地别。
他探出舌尖舔著内馅汤汁,那模样落在另一人的眼底引起不小的惊愕,内心颇受冲击——哪有人这样吃的?他吃完一颗,紧接著又戳一颗,吸吮薄透的馄饨皮,再舔内馅汤汁,然後大口咬下,塞入嘴里咀嚼。
龙二瞧得双眼都发直了。
「嗯?」凤纾斜睨著他,怎发怔不说话。
龙二别过脸庞,脑中窜起片段的qíng_sè画面。小时候一家子都睡通铺,有一回半夜醒来,顿觉小腹膨胀,尿意颇急。
昏暗中,隐约见到两道交缠的身影,爹和娘在亲热……当时,他年纪尚小不懂男女情事,等到年纪成长,一班子里头,有人会上窑馆嫖妓,曾带他一道去开荤。
当夜,伏在身上的女人对他上下其手,像虫在身上蠕动……他惊吓地逃开,仅来得及穿上一件长裤,抓了衣裳冲出窑馆,简直像逃难。
事後被人取笑好些天,气得他兀自到一旁吃饭去。
凤纾吃完馄饨,搁下筷子,低头说:「我吃饱了。」
龙二回了神,瞧他碗里还留了不少汤底,探手抓来那只大碗,咕哝:「你别浪费,吃剩下的,都给我。」
压根儿不在乎汤碗里有这小子的口水,很快地,他一扫而空,仍不觉填饱肚子。
凤纾惊讶得说不出话。龙二瞪著他,「怎麽了,你没瞧过很能吃的人?」
「难怪你长得高壮。」
「我常常吃不饱呢。」他哼声。
凤纾一瞬沉默,观察他的长相称得上俊了;浓眉、神清目明、唇厚薄适中,鼻梁挺,也挺有肉的。不禁想著常来绸布庄的一些富豪缙绅,鼻子都很有肉。老掌柜说过,这种面相的人泰半都很有钱……教他要懂得识人,无论来客的身分为何,都不能得罪。
「干嘛不说话?」他觉得这叫啥输的小子太安静,话没搭上几句,就闷得像葫芦。
「我想回绸布庄里去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