渐渐登门道贺。
虽说只是寡妇改嫁,但人家嫁的是朝廷大官,何况易家如今在村里,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家了,大伙都乐的过来捧场,巴结一二,落个顺水的人情。
黄玉竹和董香儿也一早就来了,进了厨房,给秦春娇打下手。煮面、炒卤子,再一碗碗的端出去招待宾客。
如今已经做了里正的黄大夫也来了,和易峋兄弟两个坐在大堂上说话,此外还有一些村中的长辈。
这以下的人,只能挤在院子里,说话嗑瓜子,瓜子皮和果皮,扔了一地。
易家宽裕,用以招待宾客的点心糖果及炒货,都是极好的。村人在一起,叽叽喳喳,说笑不绝,孩童在人群里钻来钻去,你推我搡。热闹的,仿佛过年。
有些小眼薄皮的妇人,凑在一堆,一面吃,一面朝自己袖子里装,还嘀咕着:“这寡妇改嫁,也这么大阵仗。这不知道的,还当是大姑娘出阁呢。”“可不咋的,我出嫁那会儿,家里也满共就请了几个叔伯亲戚,还坐不了两桌人。听说,这易家中午还打算办流水席呢!”
这不入流的小声议论,淹没在如潮的道贺声中,没人注意。
有几个顽皮的孩子,巴着窗台想往里瞧,却什么也没瞧见。
秦春娇陪着刘氏在屋中坐着,对外头的吵闹充耳不闻。
刘氏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里那张脸,她忽然有些陌生。
圆润的眼角,微微有些细纹,是时光走过的痕迹。大概是女儿面膏的滋养功劳,这些日子以来,皮肤倒是细嫩白腻了不少。清澈的眼眸里,是温润如水的安静,及那么一丝丝的喜悦,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喜悦。
想到即将嫁给陈长青,刘氏的心里也是感慨万千。两人错过了二十余年,几乎这一辈子都要擦肩过去,没想到兜兜转转,自己还是嫁给了他。
新娘梳妆,本该找个全福人。但唯独这件事,刘氏拒绝了。
已经是有了些年岁的妇人,又是寡妇再醮,再找人来弄这一套,她心里别扭。何况,人家也未必愿意。
刘氏用面膏润了脸,用了些鸭蛋粉,只在两颊上擦了点胭脂。
简单的一番装扮,却更显得柔美婉约。她开了一盒片状的蚕丝口脂,轻轻抿了一下,那两片薄唇便染上了一抹血色。
只这么一点颜色,让她的整张脸都亮了起来。
看着镜里的如花人面,刘氏不由笑了,她轻轻问道:“春娇,娘好看不好看?”
秦春娇立在她身后,正替母亲梳头,不由微微的惊叹。她的娘亲,从来没有如眼前这般美丽过。记忆里的母亲,总是温柔安静,美丽的无声无息,但眼前这个女子,艳丽的鲜活,仿佛有什么正从她身体里苏醒过来。
直到看见眼前这一刻,秦春娇才真正想明白了,刘氏是她的母亲,但她也是一个女人。和自己喜爱的男人结合,是她该拥有的幸福。而这,并不和她母亲的身份相矛盾。她也希望她母亲过得喜乐,不是么?
她浅笑着,说道:“娘,好看。今天,你是最好看的新娘子!”
刘氏却笑了一下,眼角弯了起来,她说道:“你这个丫头,又在乱哄我开心了。”
秦春娇将凤冠替她母亲戴上,金丝累叠而成的花冠,镶嵌着大颗南珠,在日头下熠熠生辉,戴在新娘头上,端的是华美无比。
这凤冠连同刘氏那一身掐金丝大红绸缎嫁衣,都是陈长青派人送来的,精致贵重,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。
秦春娇看着,心中忽然有着说不出的感慨。
谁能想到,母亲还会再嫁人呢?她和陈长青两个,错过了二十余年,这一世几乎都要擦肩过去。然而兜兜转转,到头来却还是做了夫妻。
她和易峋,又何尝不是如此?
世间的姻缘,当真是巧妙。
这白日里,秦春娇就在房中陪伴着母亲,哪里都不曾去。
到了中午,易家果然办起了流水席。
从宋佳集子上的一家酒楼请的厨子,院子里前日就搭了个灶台出来,摆着一溜的长桌条凳,鸡鸭鱼肉,酒水菜蔬,任凭宾客取食。
京里的大官要娶乡间的寡妇,寡妇的女儿女婿办了流水席面,这消息传开,不止下河村的人,连最近村镇的人都赶了过来。
易家的院子早已坐不下了,桌子摆到了外头,人头攒动,拥挤不开,比肩继踵,叫媳妇的,喊孩子的,吵吵嚷嚷,热闹到不堪的地步。
这排场,就是当日赵桐生娶媳妇,也没有过。
黄玉竹一面帮着忙,一面趁空悄悄的拿些吃的给易嶟。
易嶟心里其实有点明白她的意思,自己却不知道该咋办。黄玉竹只是一个劲儿的找机会跟他套近乎,却从来不挑明目的。这么含糊着,他也不好直接拒绝了她,怕削了姑娘的颜面。然而如此一来,黄玉竹却更加变本加厉起来。
就如此刻,他看着她硬塞给自己的包子,说道:“都忙着,哥和春娇都还没吃呢,我哪儿好先吃。”
黄玉竹噘着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