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张氏摸着还在乱跳的心口,神思却还是恍恍惚惚,一时觉得窗外人影在晃,一时又隐约听到有人在哭,心里越发慌乱地没了主张,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,听得鸡一打鸣,心这才放下来。推推身边的男人,小声说:“晚上你可听见响声了?”
童掌柜一听赶忙睁了眼:“进贼了?咋不喊我?”
“没有,没有。是女人哭得声音。”张氏这时候还是脸色惨白。
“哪有?”童掌柜还竖起耳朵听了听,又摇摇头,“没听见。你这疑神疑鬼的,甭瞎思慕了。再睡会儿。”说着闷住了头。
“死相的!睡啥睡,天也亮了!再说,今天不能接回门了,不得跟亲家说一声?”张氏突然想起今天是“回门”的日子,出言提醒道。
“哎呀!这一黑夜折腾的,倒把正事给耽误了!擦把脸,这就去!你也去后院安顿下媳妇,让她这两天就在家待着,别出去。过一阵再说。”童掌柜说着就起了身,穿戴整齐,打了一盆井水,用毛巾擦了一把脸,冰凉的井水激(凉)得童掌柜一个激灵,哈了口气说:“这井水真激!一下就机明了!”说完正了正衣服,出门而去。
张氏这会儿才觉得没睡好,头有些疼,拿出崩头的抹额系在头上。下了地,颤颤巍巍地梳洗了一番,缓步走到后院去,还没走到门口,就已见芸香收拾整齐要往前院去,见了她就停下来,笑着迎道:“妈这么早就起来了?我还说早点起来去伺候您们起身呢,反到让妈先来看我了。”
张氏心里讶异道:“这个女子,昨天还跟我伶牙利嘴地崩巴(争执)呢。睡了一黑夜就转了性了?”虽然心里这么想,脸上可一点也没露出来,板着脸对芸香说:“嗯,知道孝敬父母就好。我是来跟你说一声,虽说今日是‘接回门’的日子,但是昨日已对外说是你跟了守义连夜走了。这也是为了怕让日本人把你捉走。为此呢,你这些个天就甭出门了,就在后院待着,能出门的时候,我自然回来招呼你。”说完就摆摆手要进屋,芸香忙得跟了进去,边走边说:“跟我娘家人也不能说?”
“看着挺伶俐个人么,咋这番呢。这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要是传出去,把你捉住了,我们咋和守义交待?”张氏进了屋,看了一番,见屋里收拾地停停当当,挑不出什么毛病,就上了炕,盘住腿,摆起了婆婆谱。
“行,那我就不出去。”芸香忙给婆婆倒了一杯热乎乎的水,“得等多少时日呢?”
张氏端了杯子就要喝,却差点烫了嘴,忙得把杯子放到炕桌上,气舍舍(生气)地说:“这是要烫死我?也不说兑点凉的!做营生毛手毛脚的。”说罢,还扶着头“哎哟哎哟”地叫唤,“昨天一黑夜的折腾,今天也不让人好活!”
“您别生气,我给兑凉的。”说着就要拿杯子兑水。
“行了!我也喝不起你这水。从今儿起,你就别出后院,能出了我们来找你。”张氏说着就拍拍裤腿要走,转眼却看见了芸香的梳头匣子,突然想起她的陪嫁来,眼睛一转,接着又说,“你也不能出门,每天我就把饭给你送到这屋里来。你吃完收拾了,就放在茶盘里,我来取。”
“那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呢?我还是自己做吧。”芸香觉得怪,便要推脱。
“行了。守义不在,我们不得照顾你?啧啧啧!哪找我这个伺候媳妇的婆婆呢!”
“行,那就依妈的。您说啥就啥吧。”
“嗯,不过,丑话我可要说在头里。说的是结婚后各吃饭另洗锅,那既是另过,这饭钱……”张氏见媳妇顺了自己,就赶紧提起钱的事。
“饭钱?……”芸香听说在婆婆家吃饭还要交饭钱,不由得一愣。但又想起先前说分家单过的,现在自己也没法出去,交些饭钱也是合理,可守义走地匆忙,并没有留下日用开销来。想到此处,她便说:“守义也没给我留钱,要不您记上,等他回来一并算。”
“那怎么行?这娶你已把家底掏光了,昨天又来了一堆人,把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也都抢跑了。就是妈想给你垫,这也垫不起呀!”说着,张氏又掏出帕子拭泪,“你说这头疼病也犯了,看病钱也没得呢!”说着又扶住了头。
“可我确实也没啥钱。”芸香这才明白婆婆的意图,心里又有些窝火。
“你咋能没钱呢?那陪嫁里写得明明白白,三根金条呢!够吃两三年的了!”张氏瞄着梳头匣子,毫不掩饰眼睛里的贪婪。
“那是我爹留给我的,就是个念想,不能动用!”芸香一听来了气,语气坚定。
“那也不能看着活人饿死吧!”张氏撇了嘴,用眼角余光瞅着媳妇。
芸香思前想后,手里能动用的钱,也只有当时妆新棉衣里的几串铜元和压箱底的钱了。压箱底的钱不能随便动用,于是她就把那几串钱拿出来递给张氏,说道:“这是您给的妆新衣服里的钱,再没有了,够吃几日算几日吧。金条不到我死是不能花的。”
“这能够几天嚼吃?那我做稀的,你可别说这婆婆欺负了你了。”张氏虽有不甘,但也觉得总没有强,于是收了这几串钱就要下地。
“稀的就稀的,守义说没几天就能回来了!”芸香堵了气,把早晨刚想好要服软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,心中又急切地盼望守义能快点回来。
“这才刚走就想汉子了?你公公一走短了一年,长了三年五载,那我们该不活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