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妈妈挤进门来,后面跟了小姑娘叶子,手里提了个大包袱。她也不客气,三两步跨坐在炕上,拽过叶子把包袱也放在炕上,打开,露出里面红的绿的衣裳来。叶子低了头,撅着嘴站在一边,悄悄抬眼瞟了一眼嫣红,摇摇头,见她好像没看见,还想再暗示却被老鸨刀子似的眼神盯了回去,头垂得更低了。
王妈妈谄笑着看看嫣红,见她冷冷的,故意翻了翻包袱里的东西,露出几件闪烁着光的首饰,说:“红儿啊!你看,我把你先前穿的戴的都给你拿来兰!又给你添了一两件,这回妈妈我可是下了血本兰!你们俩口商量的咋地个(怎么样)?”
“真就唱一段?”嫣红抬了眼看了看包袱,故意露出一点笑来。
“千真万确!比真金还真!我要是哄你,天打五雷轰!叫我不得好死!”王婆子听得有门儿,忙得赌咒发誓。
“王妈妈也不必发这誓,要是真有旁的,我家男人可不让你!”嫣红横了眼说。
“知道知道!绝不骗你!”王婆忙不迭应承,“那就说定了,明儿个就去!”
“明儿不行!身子这两日不好,这不还喝着药呢?要是上了场子,开不了声,得罪了大老爷,妈妈可能担待得住?”嫣红故意为难地说。
“这、这,不太好办,人家就让明天去兰!”
“那咋办,这次开的药明天最后一副,总得喝完了才行吧?”
“后天能行?”王婆皱了眉看着她,见嫣红犹豫不定,忙说:“那就后天,我做主兰!这可不能再扭出花儿来兰!”
“这、这怕不行呢!要不再迟一天?”
“可不行,不行!最迟后天!”
“那行吧,不过我要是那天唱不好,还请妈妈担待着。”嫣红说着低头向王婆福了一福,算是答应了。
“嗯,放心兰!总是咱茶室出去的人,有啥事我担着。”王婆拍拍胸脯,保证道。
“我一会儿还要去回春堂再号号脉,就不留妈妈坐了,后天来接就是了。”嫣红见说定了,看看时候也不早了,想着赶快去和守忠会合。
王婆见,心中不喜,面上却笑嘻嘻地说:“好好!该看呢!有身子的人,可得多留点儿心!那我就走了。”说完就下了地,临走还心疼地看了好几眼摊开在炕上的包袱,心里暗道:“让你再好活两天,这些个东西迟早还是我的兰!”
叶子站在地上几次欲言又止,对着嫣红使尽了眼色,眼见着她答应了,灰心丧气地轻轻叹了口气,又低下了头,跟着王婆离开了。
嫣红见她们走得远了,赶紧从炕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,看了看炕上散落的这些衣裳首饰,犹豫了一下,还是毅然只拿好自己的小包袱塞进上衣里,拽上门,离开了。叫了洋车一路拉到回春堂,进去借了人家的茅房,换了衣裳,扮作个村妇,还从院里捡了个破篮子拎着就出了门,直走出大街很远才又叫了车奔向火车站。
到了火车站,进了卷棚,嫣红四处张望,见里面丫丫叉叉或蹲或站,挤满了人。她心里不觉急起来,想大声呼喊守忠的名字,又怕招来是非,看了一圈又一圈,找得眼睛都酸了。正在这时突然有个身影站在自己身后,嫣红也是吓了一跳,转身一看是个胡子拉碴的老汉,正要离开,却被他一把拉住,声音低沉地说:“是我。走吧!”是守忠!她忙跟着小跑着进了车站。
两人买了票,上了月台,直接挤上了最跟前的一趟车,寻了座位坐下,嫣红气喘吁吁地问守忠:“咱这是要去哪?”
“管他哪。先上了车离了这鬼地方再说,一会儿我给问问这车去哪?”守忠忙又向四周看看,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,回头问嫣红,“你安顿好了?那老鸨没起疑心哇?”
“应该没,我临走连送来的那些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拿,就一个儿出来了。”
“好!我还正想嘱咐你呢,别舍命不舍财。拿上那也是祸害,路上万一遇上啥人,见财起意,跟上要了命的。不拿,就当是要饭的,正是没人搁记(惦记)。”守忠点头称赞。
“嗯,我也知道,怕惹祸,就没拿。”眼见火车缓缓驶出车站,嫣红一颗吊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。
“你先坐着,我去问问,这车是去哪的?”守忠安顿了一句,就起身离开了,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,跟嫣红说,“这是去南面的,能回我家呢。”
“那咱们就回家吧,正好拜见一下公公婆婆。”嫣红兴冲冲地说。
“不行,平城现在也是日本人占着,回去就是给家里带害呢!”守忠也很想回家,但还是摇摇头,接着又说,“咱们先在丰镇下车,去那儿再换车去找我大哥去。”
“听你的,你说去哪就去哪!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搭,去哪都好!”嫣红满脸满眼满心都是对新生活的向往,恨不得马上就到了地方,再置一个小家,粗茶淡饭也活得心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