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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军人,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战场上被俘。
也许在我们民族的血液里就流淌着这样一个潜意识。
于是,我们的战场纪律明确提出:宁死不当俘虏。八女投江,狼牙山五壮士,就是军人的最后抉择。相反,被俘就是耻辱。就意味着投降,投降就是变节,就是叛变……
可是,我们被俘了,我们成了美国人的“战俘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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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阳如火。晚霞似血。
这是鹰峰突围后的第二天。准确地说,是公元1951年5月28日黄昏。
蜿蜒的盘山公路上,走着长长的志愿军被俘人员的队伍。
这是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。
许多人的衣服被雨水、血水、泥水染得青一块,红一块,黄一块。有的已经成了布条。队伍中有的人拄着树棍,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着,更多的还是互相搀扶着蹒跚而行,失去双腿的战士伏在战友身上,失去手臂的人甩动着空荡荡的袖筒;几个眼上蒙着纱布的人被人领着,有的人走几步便粗重地喘个不停,整个队伍显得疲惫不堪。
战俘们表情各异。茫然,羞辱,愤怒……更多的人是低着头,甚至军帽遮住了大半个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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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磊痛楚地摇摇头。象所有被俘者一样,他也沉浸在痛苦无助的挣扎中。
昨天凌晨,鹰峰突围后,他和十几个战友死里逃生活了下来。白天。四处躲藏,侥幸躲过了美军的无数次搜山。夜晚。他们穿梭在荆棘的山地里,陡坡间。
几块巨大的顽石挡住了去路。顽石旁石缝中生长着一棵小树。
张磊踮起脚抓住小树,用力往上爬,小树被连根拽起,坠入山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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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磊醒来时已经是今天清晨了。
山谷间,死一般的静寂。烟雾缭绕。
一双双沉重的军用皮靴踩在污浊的山地上。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。污血和着泥水。到处是战死的尸体。
张磊是被军用皮靴踩醒的。伴随着还有一声惊呼:(英语)活的,又是一个活的。
不远处,威尔斯走了过来。先用皮靴轻轻碰下张磊,然后一摆手,示意亨利将张磊翻了过来。
张磊头部显然受了伤,大概是受了翻动的缘故,鲜血又从凝固了血痂的伤口流了出来。
威尔斯长长地叹口气,同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,喃喃自语:(英语)仁慈的主啊——
张磊慢慢睁开眼睛,透过满是血痂的眼帘,朦胧中他看见前面站着几个人,当他看清楚是美国大兵时,本能的求生**促使他艰难地想站起来,但一阵钻心的疼痛,迫使他重重地栽倒在地。
威尔斯淡淡地一笑,慢慢地蹲下身,用十分流利的汉语说:勇敢的中**人,感谢仁慈的主,您还活着。但我不得不告诉您,您现在已经是我们联合的战俘了。说着耸耸肩膀,狡黠地笑了。
张磊凄惨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。
“战俘”,一个屈辱的名字。即便是换了别人,也会痛不欲生。更何况张磊。
战俘意味着什么?……
也许在我们民族的血液里就流淌着这样一个潜意识。
几千年来,我们的民族在皇权统治下,早已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。
百姓应当对皇帝尽忠,军人就应该“舍生取义”,“杀生成仁”。在民间,好马不配二鞍,好女不嫁二男。
也许正是这种传统的影响,我们的战场纪律明确提出:宁死不当俘虏。于是我们革命队伍里,不仅涌现出了八女投江,狼牙山五壮士,而且……相反,被俘就是耻辱。就意味着投降,投降就是变节,就是叛变……
张磊的心象被刀绞一样疼痛,羞耻的泪水不断涌了出来。
山坡上走下来几个人。走近了,人们这才看清是两个美国兵押着四个志愿军女兵。
女兵们看上去精神更差。一个个低着头,步履蹒跚。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,不过还算完整。其中一个还紧紧抱着一把小提琴。
女兵们走进战俘队伍时,头压得更低。其中一个女兵身子一趔趄,险些栽倒。
张磊下意识地伸手搀扶。
女兵没有抬头,只是加快了脚步。
看着女兵的背影,张磊浑身一颤:是她吗?难道她也……张磊呼喊的声音很低:“兰——天”。
女兵下意识地停了一下,随即走得更快。
张磊痛楚地低下了头。
兰天和他都是师部宣传股的。只不过他是股里的宣传干事,兰天是宣传队员。
十几天前,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,在战斗间隙,他还聆听过她悦耳的歌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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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处不时响起炮声。
兰天的歌声回荡在天地间。
清格灵灵的水来,
兰格盈盈的天。
……
张磊的眼前不断闪现着兰天的身影。一会是战场上唱歌的兰天,崭新的军装,洋溢着青春的笑颜;一会又是渐渐远去的兰天,满脸的泥土,齐耳的短发已然变成一堆乱草,一身合体的军装早已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。
反差如此之大,张磊只有痛苦无奈地摇头。
亨利用枪尖指着张磊,大叫:(英语)快快的。
张磊怒视着亨利,拳头越攥越紧。一辆美式吉普车由后面慢慢驶过来。
美军驾驶员嘴里叼着烟卷,一只手不停地按着喇叭,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。
坐在后面的威尔斯,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身边蹒跚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