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欢当时反应来看,这并不是假话。那么烈云怎么会这时候去华山?从他话语间曾感到他与师父熟悉,但绝无好意。
烈云曾是魔教教主。
武林众人说不定仍然还聚在华山。
他这一上山,会是怎样情境。
近来与烈云有关的华山之人只有自己,梁徵只恐自己为师门惹祸,不敢大意。水瑗因这事呼他回山,是真得回山的。
香案上抹开灰尘的欢字在心里一闪而过。
离京城不过半日多的路程,但此刻紧急,无暇去确定谢欢平安与否。想来已近京城,他应当无事。
虽然还有话想同他说。
但师门危急,这点儿女私情怎敢放在心上。
“父亲不该打我。”
谢铭重新拿了板子进来时,谢欢说。
谢铭冷冷一笑:“你倒是说说看?”
“父亲说孩儿无君子之礼,孩儿要问,父亲莫非是循规守礼之人么?父亲都不守礼,孩儿又为何遵从?”谢欢已定下心神,直视父亲冰冷的脸。
“我哪里不守礼?”
“岂止是不守礼。父亲官居高位主持朝堂,不广开言路代君纳谏,反私设律法扫除异己,此乃不仁。身为先皇托孤老臣,不肯辅佐当朝青皇,反指鹿为马祸乱朝纲,为不义。陛下责问,不反省己身,反来我这样无辜之人,更是不智。至于不礼,”谢欢抬头迎向父亲阴沉的脸色,“这样殴打朝廷命官,可不是不礼么?”
谢铭说:“畜生。”
再不容忍,唤了左右:“与我按住。”
左右被他怒火惊住,只怕真对公子下手重了,不敢去按谢欢,倒来挡他板子。
“父亲就该迷途知返,断绝私念勤辅天子,还有一条生路。”谢欢反而并不逃跑挣扎,“否则今日打死了孩儿,也是枉然!”
谢铭挥开了拦路老仆,一板打下去。
谢欢闷哼一声,还是跪直了。
“老大人,大公子有病,打不得的呀。”老仆眼见谢铭一板是半分都没有留力,心惊胆寒,一把抱了板子不让再打,却是年老体衰抵不过谢铭力大,被他掀开,下一板又往谢欢背脊落了下去。
“还有病,何不病死了干净!却留来与我做些笑柄!”
谢欢都不防他如此之狠,这回怎都跪个不稳,伏身倒地。一时倒分辨不出皮肉内外的疼痛了,咳了两声,竟咳了一口血出来。
此时没有宝物保命,他心下一骇,只觉房内旁人也俱都一静。但他也是怒火之中,不哀反笑,继续道:“父亲,你多年来贪财图利,不振朝纲。你道我做笑柄,你岂不知京城小儿都笑你什么?”
“什么?”谢铭不防他两板下去就吐了血,口里松了两分。
“燕口夺泥,针头削铁,蚊子肚里刮油也老谢。”谢欢埋着头笑,半撑着上半身要起来,“有父亲大名在,孩儿哪起得什么风浪?”
谢铭脸色发青,手里板子往前一送,重把他按下地去,“黄口小儿,倒知些狂言。”
谢欢伏身咬牙,“父亲可知世上杀身只需三尺绫,埋躯不过三尺土,数年执迷,父亲可搜刮得几尺金绫银土来?”他要转头去看谢铭脸色,不防一板劈头下来,他脑子一空,便一时什么也知不得了。
一旁老仆几乎惊得哭嚎,“老大人,公子是要被你打死了!”
“打得死什么?”谢铭喝道,“起来!”
老仆过来扶他,谢欢却也果然并未全然晕去,很快拾回了意识,被人扶着半坐而起,只是昏沉,几乎要想不起自己如何这样境地。身上痛极,回头看到父亲,喃喃叫了声:“爹。”
谢铭脸色将缓,见老仆面色凄惶,反而硬了心肠,突然再挥下一板:“哪个是你爹爹!”
谢欢从老仆怀里滚出,极惨烈地哭叫了一声。
迷蒙之中心头也无道理,刚才那点硬气便不能尽存,爬了起身要从他手下逃出。几步踉跄,早惹了谢铭追来打在背上。
谢铭立时扑地,这回却哭出了话来。
“梁徵。”
谢铭不知他在说些什么,怎想都不是好事,他自甘风尘,有甚样事做不出,还有满口埋怨,可知从来不是一心。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,只当没有生过这个人。
谢欢无力避他得开,只抬避护着自己脑袋,一声声低低地说:“梁徵。”
似乎连他自己,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。
梁徵猛转马头。
“师兄?”连羽迷惑地跟着一转,“你去哪里?”
“我去趟京城,你先回去。”梁徵说得快,只是不安,“给我半日,我定然回山。我……京中有朋友与烈云相熟,我去问他发生何事。”
“管他什么事,我们上山去援助师父才是!”连羽急了。
“若师父无力与烈云抗衡,我师兄弟几个也没更多本事。”梁徵说,只觉异常不安,实不能背转京城就此前行,“半日就好,我就来追你。”
“师兄——”连羽还要再说,梁徵已毫不回头去得远了。追之无益,连羽又是迷茫又是愤怒,恨恨地回转马头,独自往华山先去。
落在身上的板子渐轻,然后没有,不知道是父亲罢了手还是仅仅是感觉不到。谢欢试图从自己破碎的意识中重新寻回神智来,但脑海中只有混沌,从这混沌中破开的一线清明,却来自身体里第三种痛楚。
救救我。
或者不用救我也好,我想见一见你。
缘分浅,时运悭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
父亲在说,逆子,学这一